我是2007年3月29日到<赤壁>剧组报到的。当然,我的到来没有引起导演、演员,或是制片人他们之中任何人的注意。除了我的带头大哥。
最近这十年,我一直在拍戏。大大小小的片子我自己也记不清拍了有多少了。我是一名质优价廉的群众演员。每天的劳务费由十年前的30块涨到最近在<赤壁>的150块,应该说我是很满意的。一家四口的吃喝拉撒全靠这点劳务费养活呢,好在一儿一女以及老婆大人都在农村生活,每年的开支并不算高。最近这三四年,因为经常碰到大片,不需要频繁更换剧组,动辄一拍就是半年甚至一年的,所以每年都能有个万儿八千的结余。
十年拍片史,一把辛酸泪。回想这十余年的拍片历程,我痛并快乐着。从十年前不甘于做一名群众演员,到现在做一名快乐的群众演员,这是心态上的一种成熟与进步。在拍<赤壁>这部电影之前,我记忆最深刻的一部电影是<墨攻>,我有幸近距离接触了我的偶像刘德华,并与其有一句话的台词,可惜因为我一时太紧张了,拍了好几次都NG,最后不得不由另一名群众演员取而代之,那一刻,我的电影梦想彻底破碎了。亦明白了,我只不过是一名彻头彻尾的群众演员而已,不应该有任何非份之想。
那一天接到带头大哥的电话,我正在跟村子里的几个兄弟在出租房里斗地主。他们几个也都是群众演员,与我一样。但我始终认为自己比他们更有思想些,虽然目前拿的劳务费都还是同等的。带头大哥是我们村子里的能人,与中国电影圈里的人物关系很活络,听他说曾经跟中国制片界大佬级人物韩三平喝过一次酒并把韩老师喝趴下了,这件事我们每个人都耳熟能详就像是自己亲身经历了一般。我相信这是真的。那时候我们刚从<投名状>剧组撤下来,休息了一个星期左右。其实这几年,我们都很难得有空档休息期的,经常从一个剧组撤到另一个剧组。偶有的休息期,一般是带头大哥与剧组讨价还价的过程,但凡一有空档期,我就知道,下一部,该是一部大片了。我就是我比其他群众演员更有思想的具体体现。
果然是一部大片。我们签下的劳务合同,从2007年4月1日到2008年1月31日。我翻了翻日历,拍完片子正好买张火车票回老家陪老婆孩子过年了。那是一份天价大合同,按天计价,每天的劳务费达到创纪录的150块,合同到期,我就可以拿到45000块!!!天呐,签完合同那一宿我都没睡好觉,手里紧紧拽着那一纸合同生怕别人抢跑了一般。
开拍地点位于河北涿州的影视基地。那时候,整个片场满目苍夷一般,整个儿就一个大工地,到处都在盖房子,而且是不能住人的那种房子。好在我有几年在农村做泥水匠的经验,立马儿就有了用武之地。在农村做泥水匠,一天的工资才60块不到,而在剧组做泥水匠,工钱可是150块啊,三倍呢。你们现在知道了我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呆在农村做一名泥水匠的原因了吧。
足足盖了半个月的房子,每天八小时工作制。这就是香港管理方式与大陆的区别,我以前在名导张老某的班底呆过,那家伙不按劳动法做事,经常让我们加班加点。就冲着这一点,我更愿意在有外资背景的剧组做事。记得有一年日本剧组在中国拍一个战争题材片,要求群众演员每天只工作六小时,真是爽死了。4月14日那天,各路媒体来了,导演来了,名角儿都来了,他们要举行一个开机仪式,那一天我正在楼顶上粉刷墙壁(就是你们在电影里见到的周瑜他们说话并可以望见对面一大片船的那一个顶楼),远远望去,正襟危坐着一排俊男靓女,个个都粉头粉面的,好不做作。悄悄给你们透露一个信息,我们群众演员经常能见到大腕儿卸妆之后的真实面目,真没几个长得好看的,最丑的就是......唉,算了,还是别说了,免了这帖子在天涯里一传播,丢了我的饭碗。
盖完房子就要开始拍戏了。大制作的电影里大场面的杀戮情节比较多,因为那些场面实在是太大了,群众演员总是不够用,我们一会儿跑到刘备的军营一会儿又成了曹操的部下,真可谓身在曹营心在汉呀。有时候对杀的场面就是我挺着长予杀向我的同村的兄弟,举着长予的那一刹那,我们忍不住相视一笑,细心的观众应该不难发现敌我两军微笑着去战斗的场景。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但凡一拉到广角镜头下的上万人的战斗场面那都是特技师的功劳,杀来杀去也就是我们几百人的群众演员而已,更多的部分都是电脑制作的。那些船也是如此,真实的船也不过十余艘。
演电影就是在虚假中构造真实。这是我的名言。那些名角儿,正在打情骂俏的当儿,导演一喊STAR,他们立马泪满衣襟了,要多假有多假。表情是假的,场景是假的,连故事也是假的,这都不足为怪。这一切虚假的背后,也有真实的存在,那就是我们群众演员。当然你们肯定会说我们也是假的,假打斗,假呼喊,假造声势。可是你们知道吗,就算是假,我们也是演得最真实的,我们是为了生计呀。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呐喊,都是源自心底的。我们永远也不想被导演点名,那不是我们飞黄腾达的时刻,而是卷铺盖走人的瞬间。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过<落叶归根>这部电影,里面有一个片断,就是午马假死的场景,赵本山哭戏的那一段,午马有一段话对我触动很大:这一切都是假的,而只有你,你的哭才是最真实的。那段话似乎是说给我听的。感动ING......
纵观<赤壁>,哪一个名角儿的表情不是假而做作的呢?每一张厚厚的粉底修饰过的脸庞,展现给我们的并不是从容淡定的人物体现,也许你们会说他们很帅、够美,能不帅能不美吗,经常是花了三四个小时去化妆,让我们百无聊赖着去等待。可是他们的演技呢?可以说得上是蹩脚而拙劣的,尤其是那些毫无生动感的台词,经他们生涩地念出,也许你被雷到了,也许你会哈哈一笑,也许你们花上90块钱坐在电影院里,只是为了看到他们隆重地登场优雅地谢幕。
当然,我得感谢<赤壁>,给了我丰厚的物质回报,让我得以靠着赚来的劳务费买了一台笔记本电脑,也可以坐在这里码字与你们分享我作为群众演员的点滴;在汶川地震发生后,我还捐赠了一千块钱;给我的老婆大人以及儿女都添置了几套新衣服。这一切都得益于<赤壁>。你们当然不能指望<赤壁>能改变你们的认知观,或者给你们心灵上的震撼。这个世界,只有自己感动自己才是值得你去珍惜的。也许你们无聊、空虚,但至少<赤壁>帮你们打发了好几个小时的闲暇时光,不是么?
难得的又一个空档期,下一部又该是大片了。感谢大家一次又一次地坐在电影院里,你们的每一次消费,也许无法改变自己,却改变了我们的命运。再一次说声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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